钱硯池

长安古意

*唐长安拟人

*五个小片段,五段属于她的长安古意

*考据随意,见谅



起妆

她用笔蘸了波斯青黛,轻描一对月眉。白洁的面容映在银镜中,似蒙了一层縠纱,犹是有些青稚的。画好了眉,她又从漆奁中取出一片云母花钿,细细贴在额间,再抬首时,竟有了一分妩媚的意思。

她一面梳妆,一面思虑起接下来的衣裳。还消一个时辰,她将出宫赏牡丹。她不想占了国色芳华,便选来月白的裙、襦,另有一件长帔,上绣一片葳蕤兰叶。

此时天光还未大亮,在她身外,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这宫苑的一处处升起,阴影仍笼罩着大片崇楼峨殿。

这是贞观十七年的夏天。初生的帝国抖擞了精神,准备迎接他的黎明。


国色

一只玉手掀开香车纱帘,她以团扇遮面,远山横黛间脱了稚气,愈发风韵了。此时正值五月,牡丹花火似的烧遍了长安城。朱雀大街更是各花齐聚,女孩儿们的蝉鬓如片片行云,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花香,还是女儿香。

她只身游走于花丛,石榴红裙衬得她肤如雪腴霜腻,似朝似霞。牡丹花在她身旁成了陪衬,她回首,高高梳起的发髻上一支碧玉垂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,声如琴瑟。

天宝二年,还未有刘梦得“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”的诗句,大明宫中早已是“名花倾国两相欢”。

她正是大唐的国色。


灯会

上元节的灯会,街边挂满了各色纱绢玻璃的灯彩,或写灯谜,或写现下时兴的歌赋。她被人群拥着向前走去,手中提一盏羊角宫灯,那灯以剔纱作描金细画,是一个烟笼芍药的景致。

她看厌了宫廷的浓墨重彩,是偏爱这些市井小玩意儿的。

她在街旁看灯,映在灯上的是一个婀娜玉立的倩影,她的面庞在灯下显得愈发莹洁,光华照人。此时的她神情仍是明丽而欢悦的,是一个少女的情态。

人潮汹涌着流过,恍惚间她松了手,那灯便随着人群一并流走了。她这才发觉手里丢了东西,急忙去寻,怎知那灯早已湮没在了人流中, 哪里还寻得到。

元和元年,大唐帝国迎来了一场变局,王朝中兴的表象之下,暗潮汹涌。

很多很多年后,她又想起了那年上元节灯会上,她丢失的那一盏宫灯。

那时候她才知道,原来那一盏灯,是算不得什么的。

在那之后,比宫灯更重要的人和事,都在一一远去……


沉痼

她病了。

她已经不再年轻了,却仍是少女的模样,一如往昔占断长安物华的牡丹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的脏腑在一点一点的枯朽,只待抽干她身上的最后一缕生气。

她的病,叫作药石无医。

药、石、无、医。

正如她深爱的长安,正以一种无可逆转的颓唐之势,一点一点地失去她的光华。

她的帝国,心脏早已开始腐烂。而她再无力扭转乾坤。

乾符六年的秋天,她最后一次登上终南山,看俯仰山河,看霜林红叶纷纷。

这是她的长安。

这是她的大唐。

这是她深爱眷恋至骨的河山。

大厦将倾,她所能做的,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长安的眉骨,将她的轮廓镌刻进血髓,去往下一个盛世的轮回。

她的使命完成了。


玉碎

她死在公元907年的夏天。

早在十一年前的乾宁三年,大明宫宫毁的那一天起,她就已经不复存在了。

此后,不过是苟延残喘,替即将轰然倒塌的帝国吐出最后一口浊气。

那是天祐四年的六月,长安的牡丹早已开败,徒留下糜烂病态的红。她最后一次为自己画了眉,是一双远山的模样,那是盛唐时最时兴的样式。

她登上城墙,回头望了她的长安最后一眼,一跃而下。裙裾如惊鹘飞舞,是大唐最艳丽的牡丹红。

她听不见风声,听不见铁马铮铮,听不见山呼万岁。她看见了少女时的自己,那样的明丽动人,嬉戏在牡丹丛间,蝴蝶蹁跹。

她知道,不久之后,自会有另一个盛世来取代她。纵长安再国色,无人能够拦住历史。而她将化作一缕暗香,归于山河大地。

她不后悔。

她知道,长安,永远是长安。


史载:公元907年,唐王朝覆灭。长安,薨。


我知道她没有死。

长安,永远是长安。




最近一次去西安已经是18年的事情了,感谢我曾见过她。

长安永远不会覆灭,那一段风华永远不会消散。



评论(8)

热度(97)
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